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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声 | Perry:我是不被定义的一切(上)

VP计划 VaginaProject 2021-06-07

撰文:Jenny

           祎迪

           紫霞

编辑:高铭璐

           Waa

校对:一凡

           嘻嘻

排版:阿迦



原本不喜欢被贴标签,现在反而不介意,标签越多越好

直到有一天被贴满标签,就变成了没有标签。



——Perry

01

性别认同与自我认知

当我们问及Perry,应该叫她小姐姐还是小哥哥的时候,Perry笑着回答说:“你们开心就好。”
Perry不太在意大家认为她是男生还是女生,虽然她目前的自我性别认同还是女性,但她其实已经抛开了这个问题。她最近特别希望被称为人妖,因为文化环境等各种原因,普罗大众很少有机会能真的了解到跨性别或者酷儿这些词的含义,很多人可能对“伪娘” 一词都是望文生义,所以如果可以直接把自己称为人妖,大概99% 的人都能立马反应过来她的状态。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包括性多元群体眼里,人妖是一个容易引起歧义、不太友好的贬义词,但Perry 希望,“人妖”这个词,可以像“酷儿”(Queer)一样,从原本的污名化中慢慢反转过来。



Perry出生在台湾,跟大多数人一样,从小被动接受着“男生要勇敢,女生要温柔”的性别教育。这让青少年时期的Perry感到困扰,“难道女生就不用勇敢?男生就不用温柔?”。她很小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女孩。幼儿园的时候,她用彩笔模仿母亲涂指甲油,把自己的指甲画成漂亮的彩色,当时老师和长辈们不以为意,但没想到却成为了Perry 第一次自我认同的深刻记忆。跟许多小女孩一样,Perry有过偷穿妈妈裙子,偷踩妈妈高跟鞋的经历,甚至偷拆妈妈的卫生巾贴在内裤上,幻想自己来例假。对她来说,那是无数个美妙的瞬间,悄悄摸索着做自己。因为Perry是台湾人,台湾的生理男性都需要服兵役,在军营里的Perry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应,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总是聚在一起讨论自己谈过几个女友,有多少性经历,甚至把跟女朋友上床时用了什么样的姿势这种私密的事情也拿到台面上来展示。这让Perry非常疑惑,为何大家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数字,去概括自己的曾经和自己的伴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思维?
我们无从知晓,在听到那些话的当下Perry内心的痛苦与挣扎。那时的Perry还不知道跨性别(Trans)这个词,她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在还没有谈女朋友前,她时常被误以为是gay。她也曾疑惑,自己是gay吗?直到2013年年初,25岁的Perry在网上了解到LGBT中的T(Transgender),才知道原来自己属于“跨性别者”,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原来自己在学术的分类上属于“跨性别拉拉”(Trans Lesbian)这样的分类。随即在台湾的BBS(台湾大学PTT批踢踢实业坊)找到了相关的社群,并把自己的经历与生命故事给写了出来,对她而言,这是第一次在网上“出柜”。



在出柜后,Perry意外的收到了很多的回应与支持,多人鼓励Perry,觉得她很诚恳很真实,想和她做朋友,几年之后她也在Facebook女同板块出柜,也获得了许多女同志(Les)的鼓励与反馈。
所以Perry不像许多的跨性别者那样,遇到过许多的挫折。可能是自信带给她的好运,让她幸免于许多灾难。她开玩笑的比喻说,如果自己是一只表现的畏畏缩缩又脏兮兮的野狗,不安好心的人很容易上前踢上一脚;但如果看起来非常自信,表现的从容又自在,尽管有人不怀好意,但就不那么容易遭受欺负了。
所以她在用女性身份面对生活的时候,几乎没有遭受歧视或是排挤。难得有次体验,Perry在上海的地铁上,身旁坐着一位小女孩,女孩的妈妈站在一旁,听见女装的Perry拥有男性嗓音,女孩的妈妈像看见传染病一样,立马将女孩拉到一旁远离她。Perry当时才知道被歧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但她没有因此受伤,反而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她的妈妈是会歧视别人的人。


现在的Perry日常都是女装的状态,嗓音仍然是男生的嗓音。她也曾因此感到困扰,怕吓到别人所以考虑做声带手术,但她身边一直有女性朋友表示她的声音很好听,鼓励她不必改变自己原本的嗓音,Perry也渐渐觉得声音和外形带来的反差很酷,她觉得这是她的特色之一,并因此而越来越有自信。她也希望在未来可以练习伪音,跟配音员一样,透过声线的练习让声音可男可女,除了有趣之外,这样也没办法被定义和分类了。
Perry也曾担心出柜后的她,会因此失去一些工作……
但后来发现失去的都是原本就不喜欢的人和工作,但因为与众不同,反而产生了别人不一定会拥有的工作与机会。导演的这份工作与艺术相关,自然屏蔽掉了一些对多元性别不友善的人,不适合的工作或者太男性视角的项目,一些偏女性化或者表达多元性别的工作机会也随之出现。这对Perry来说是很棒的一件事情,节约了许多不必要的社交与沟通成本。去年男同交友软件Blued的项目来找过Perry,后来百威啤酒也找到她,他们是一个比较支持LGBT群体的公司,赞助过酷儿影展,虽然最终没能成功合作,但Perry依然觉得很开心。
很多跨性别MtF (Male to Female 男跨女) 希望被分类到女性,完成女性的身份认同。但自从Perry了解了酷儿理论之后,会更希望打破二元的性别观念。其实不管是二元性别中的哪种性别,都存在着压抑,她不想再被二元性别的定义所限制。



因此Perry不打算做性别置换手术,也一直没有使用激素来改变自己的身体特征,她不想丧失自己的男性生育能力。Perry非常希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希望自己能拥有子宫。她查过子宫移植手术,子宫移植手术的费用高昂,同时她也会担心自己的身体多了一个子宫,会不会产生排异。Perry表示未来唯一可能做的手术是胸部隆胸手术,她兴奋地说:「这样我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人妖”了!」Perry说,现在和不认识的人解释最快的方式就是说:「我是人妖,我是酷儿。」


02

性与亲密关系




人最舒服的状态,就是做自己。从逐渐认识自己是跨性别拉拉,到对所有人出柜,再到探索开放式关系,每一步都让Perry慢慢发现最真实的自己,生活地更加舒展。


“我一直很幸运”



“我觉得对我来说每一段亲密关系都是重要的且特别的。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关系中)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启发或者伤害。”


在问及哪一段亲密关系对其影响最深时,Perry的回答很温柔。对Perry来说,鼓励自己在跨性别出柜上影响最深的人,应该是她的第五任女朋友,刚到北京发展时,Perry通过同事的介绍认识了她,对方能感受到Perry对她的喜欢,但她又觉得Perry不像一般的直男,于是猜想Perry是Gay。直到Perry和她说,自己是跨性别拉拉。在一起之后,女朋友鼓励Perry去掉胡子,那是当时在主流社会眼光底下,因为导演职位用来显示成熟和权威的“道具”。女朋友还教她化妆,为她买来了第一对义乳。


对现在的Perry来说,她已经不再在意性别的概念。把人类简单的分成两种性别,是把人给降格了。性别的分类可以是个体的、多样的,不是简单地将人区隔、“矮化“成男性或女性。Perry认为,男女之分可能是为了顺应旧时代下的社会分工,满足生育计划的需求,或者学术分类的需要。以前的性别教育去规范男生女生的性别表达和行为规范,实际上是双重压抑着两类独立的个体。人,只回到人本身来说的话,性别不会阻碍其性格特质的表达,就像女性可以阳刚和勇敢,男性也同样可以温柔与柔软。Perry觉得现有的性别光谱也很难涵盖或者区分所有的人,而除了生理性别之外,也不需要再做社会二元性别的对立。对Perry来说,性别和性向都不是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它是一种流动的状态。


性别不能被简单地划分,但没有履行自己性别规范的人常常被侧目。Perry也曾被困在这些显性与隐形的性别规范之中。她在大学时代就一直尝试用留胡子,扮沉稳的方式去迎合大家对导演的期待,小时候也会在父亲的教育下锻炼自己的身材,去抵抗因为体格柔弱可能遭遇的霸凌。Perry对日常生活的性别扮演颇有经验,她也半开玩笑地说自己除了“跨性别简史“外,还想写一部”假装直男简史“。如果说”假装直男“时期,Perry还在模仿某一种性别特质迎合社会的期待,那在出柜之后,她更自在地游走于不同的性别特质之中,不再做一一对应的连线游戏,而是下一场可以随意跳跃、撞击,甚至改变规则的飞行棋。在置换、戏仿、伪饰的过程中达到了身份认同的满足,也不经意间撬动了“刻板印象”,“性别规范”砌成的高墙。比如Perry希望自己被当作女性看待时,会在打扮的时候刻意隐藏自己的“雄性气质”,穿着高跟鞋修饰腿的长度。但当打扮的太精致又被误以为是Gay的时候,他又会稍微“邋遢一些”,退回到性别模糊的“直男范畴”。在主动地随意安置这些性别特质元素的时候,Perry不再迎合社会的期待,而是顺应了自己对性别表达的需求。

“开 放 式 关 系 是 商 量 出 来 的”


之前在男性身份下,无论是0/1,还是t/p,在亲密关系以及性关系中,Perry总是被要求扮演“攻”的角色,但这样其实让她感到很疲惫。跨性别身份出柜后,她开心地想,我做了半辈子的攻,终于可以做“受”了!从之前用男性生殖器和女生做爱,到跨性别身份出柜后接受女生戴着“假丁丁”和自己肛交,Perry觉得,肛交带来的前列腺高潮是所有生理结构为男性的人都应该去尝试和享受的。
而心理上的感受,让Perry觉得可以不再只做承担者、引导者的角色,而是两个人在比较平等的状态里互相照顾,对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自己也可以依偎在对方的怀里。两人在性上也可以商量着来,这次你当攻,下次我当攻。
跟第五任女友分手后,Perry不太愿意回到单偶制的一对一恋爱关系当中,她开始尝试开放式关系。有人把开放式关系理解为滥交,这完全是一种误读,开放式关系不是指可以接受跟任何人发生关系,而是希望借由沟通与讨论来确立彼此可以接受的状态与边界,每个选择开放式关系的人有着不同的择偶标准,这都是应该被沟通的。
在Perry看来,人们对一对一婚恋关系中伴侣绝对忠诚的要求其实有一点极端和病态。在Perry之前的几段恋爱经历中,她有时会被伴侣要求不要和其他人有太多接触,因此她也无法和其他朋友有深入的交往。她甚至还曾经被限制不能和别人打电话,不能和别人出去玩。因为Perry身边的朋友大多数是女性,交往的恋爱对象也都是女性,在其中有几任对象比较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她曾经主动断绝过自己的社交来安抚对方。但到最后,情感结束了,朋友也没有了。
很多人还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恋关系,但是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美好的向往”其实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第一,在以往的男权社会里,女性需要依附男性,没办法独立生存,现在这个时代过去了,任何人都是独立的。第二,所有人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手机、交友app和全世界交流,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一天可以和上百人交流。并不是我们父母辈、爷爷奶奶辈的人更专一,而是和当时的条件相比,现在的认识人的成本降的很低。再加上交通变得方便,坐飞机20小时,就可以到世界另外一端,展开新的社交圈与生活圈。所以在这么多因素下,现代人想要维持一对一的婚恋关系变得非常奢侈。并且,在一对一的婚恋关系下,出轨的情况也很普遍。与其偷偷产生出轨的想法,不如尝试一种可商量的开放式关系。
一对一的关系中有很多既定的社会共识,这种婚恋关系更像是国家、社会制定的标准。而对于开放式关系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去尝试沟通,这更像是一种公平的、合乎人性的方式。台湾在2013年提出“多元成家”草案,其中就提到伴侣制度和家属制度,即人可以选择和任意一个人成为伴侣(朋友、情侣、邻居都是伴侣的不同形式),也可以选择和几个人成为家属,Perry表示近几年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电影《小偷家族》所展现的就有点像“多元成家”的状态。
Perry比较向往家族式的开放关系,几个人成为一个封闭式的伴侣关系,彼此对彼此有情感依恋和性的欲望,这是一个理想的状态,实际上实践起来很难。因为在开放式关系里,情感是很难量化的。有些人觉得物理上的陪伴最重要,有些人觉得心灵上的沟通更重要,也有人觉得物质上的支持或者性生活更重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需求,很难去平衡,让每个人都满意。如果产生了比较,就容易失衡。Perry希望未来可以有一个核心伴侣,可以和她一起协商情感的边界在什么地方。
面对各种质疑,Perry会判断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如果对方是出于好奇并想要认识的话,她会告诉对方怎么去了解,去哪查资料,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也会帮忙代购台湾的相关书籍,比如《道德浪女》。





现在Perry除了在大陆工作,也开始更积极的去建立自己的生活圈,除了性多元群体的圈子外,她也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各类亚文化,例如BDSM(在大陆称为字母圈)。Perry说在这类亚文化的社群当中大家都很特别,让ta感觉到一种归属感,不会遭受异样的眼光,也更多的被包容与理解。



除了参与BDSM的派对和活动,Perry也曾拍摄过此类的私密照片,未来她还希望可以将少数人群作为纪录片或者电影的拍摄主题,从亲历者和旁观者的角度来参与同类题材的影像作品。Perry享受这种导演和演员之间一体两面的状态,一个在其中,一个在抽离。
由于两岸的社会与政治环境的不同,Perry观察到大陆的BDSM活动更多只能在地下进行,台湾的相对可浮上台面,可以找到学习的环境(例如:台湾社群-皮绳愉虐邦),也可以出版相关的教学书籍(例如:小林绳雾的《绳缚本事》)。台湾的社群会更多地研究如何在BDSM的关系中不造成心理与生理层面的伤害,让人从中获得治愈,而不是像在偷偷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Perry说:「希望各种的少数群体,都能摆脱污名化的存在,浮上台面,让更多人能够被理解被看见。这也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生∞体】艺术联展 - 绳缚表演


Perry一直在艺术圈子,在这里同性恋的处境可以比较自在,跨性别、酷儿身份也可以见怪不怪,甚至连BDSM也不太会被歧视。至于别的行业,Perry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还是建议大家自信地去做自己,更真诚坦然地接纳自己,长期的压迫容易让自身处于扭曲的状态,也许站出来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变化,但这种变化不一定就是坏的,对Perry来说,每一次打击都是自我重塑的过程。Perry一直在打破自我,再重塑自我,正因为如此才没那么容易受伤,也会变得更强大。
Perry喜欢和奇怪的人相处。奇怪也不是一个贬义词,甚至在她这里,有一种表夸奖的含义。如果对方是一个特别中规中矩的人,也许很难会和Perry有深入的交流。很多事情不用强迫,能理解的人就能理解,不能理解的,也不必强求。
但话又说回来,与所有被污名化的事情一样。如果有人觉得跨性别或者BDSM是不好的,那就多站出来发声,把美好的和积极的一面表现出来。就像酷儿理论一样,奇怪的并不就是错的。如果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去分享积极正能量的一面,让更多的人看见,或许那些“几乎永远不会理解”的人,会慢慢化开坚冰被接纳。这样,无论是跨性别、酷儿、伪娘、人妖或者BDSM这类的词汇都可以去污名化,所有人都可以活在阳光下。





 

                 下篇于本周六发布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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